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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9章 玉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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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9章 玉佩

藻園亮了一夜的燈, 天色青青時,整個謝府的下人就起床忙碌起來。

沿路下人們將燈籠一一熄滅,蠟燭的灰煙混著清冷露水的氣息纏上鼻尖, 崔嫵跟在謝宥身後,低眉順眼。

她視線只到他腰後蹀躞處,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剛成親那日,崔嫵也是那麽跟在他背後,去給姑舅請安。

那時他們比陌生人只好一點, 言語間客氣疏離。

好不容易心意相通,如今又退回原地了。

崔嫵將視線往下挪, 謝宥走路穩重不失灑脫, 手瘦削修長又充滿了力量,掌心磨破傷口還沒結痂,他昨夜不肯見人,也沒有上藥。

再拉上他的手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了,崔嫵這麽想著,嘆了一口氣。

謝宥微側過臉。

崔嫵以為他要回頭, 結果只是看廊外一夜吹落的樹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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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嘆氣聲沒在秋風裏。

一家人在存壽堂用早飯,雲氏一想到兒子剛外任通判回來,這才沒個兩年,又要往外走, 哪裏舍得, 整頓飯拉著他嘮叨個不停。

“上一次你出門去做通判,這才沒兩年呢, 又往外跑, 你也不用跟我說大道理,你前程大好為娘怎麽會攔著, 就是嘮叨兩句……”

雲氏要說,謝宥就沈默聽著,崔嫵坐在他身側,在喝一碗蝦茸粥。

雲氏已經從叮囑他衣食住行,說到謝宥小時候的事。

“有一陣你剛從上清宮歸家小住,帶了一只很好看的黃鸝鳥回來,宸兒頑皮,拿了好多鳥鵲跟你換,可你不知道為什麽,就認準了那一只,說什麽都不願意,

他就跟你搶啊,可你不肯松手,小小的黃鸝鳥就這麽攥在手裏,後來松開手時,黃鸝都斷氣了,你傷心得好幾天沒說話,這事你還記得嗎?”

謝宥沈默點頭。

“那時候阿娘還擔心,你性子那麽倔,往後可怎麽是好,幸好只是我想多了,長大之後你就成了最省心懂事那一個……”雲氏一邊說一邊無奈地笑。

除了娶息婦這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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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嫵舀粥的動作停了一下。

她不明白這為何會當一件“趣事”來說,她聽著只覺得難受別扭。

故事裏沒一個人做得對,死的卻是一只無辜的鳥兒。

說起來,南下的馬車裏早早留好的位置又算什麽,崔嫵至今沒有問謝宥。

難道她也是謝宥掌中的黃鸝?

喝了一口粥,崔嫵將那些胡思亂想攪散。

一件多少年前的小事而已,能說明什麽,官人平日為人如何毋庸置疑,清正自持,中正良善,唯一出格的一次也只是昨日對徐度香。

她真是煩得腦子亂了。

發生了徐度香的事,謝宥在雲氏面前並未顯露出異樣,寬慰了母親幾句,說道:“兒子吃好了,先出去檢查一下行李。”

崔嫵擡頭看時,他已經消失在門口,自始至終沒有和身旁的崔嫵說一句話。

往日,就算在存壽堂用飯,謝宥也會關心她,喜歡的菜能不能夾到,雲氏問話也會幫她回應。

今天什麽都沒有。

崔嫵有點堵心,這是一時的,還是永遠都會這樣了。

大門口一列車隊和護衛已經在等待啟程,眾人正道別。

謝念拉著崔嫵的手:“三嫂,你不是會在家裏嗎?”

崔嫵一夜沒合眼,勉強笑道:“一想到官人要去這麽久,我始終放心不下,昨夜實在睡不著,同官人商量過,還是想陪著他一道,照顧他的吃穿。”

剛剛在飯桌上顧不到崔嫵,到這會兒了,雲氏才埋怨道:“怎麽臨走了才改主意,藻園半夜開始,鬧了一夜的動靜,這般臨了才興師動眾一場,事情難免亂七八糟,而且更未知會我一聲,府裏的事還未安排上人呢。”

大兒息婦和離了,二息婦脾氣不好又在養傷,府中上下一堆事只能交由閔氏來,可有崔嫵在前,雲氏對閔氏的能力很不放心,打算讓謝念學著持家之事。

崔嫵只能請罪:“是息婦任性,舅姑恕罪。”

“高氏愛鉆牛角尖,有一句話卻不錯,你封了誥命之後確實散漫任性了許多,往後多註重舉止,將來你夫君身上擔子日重,你該讓自己配得上他,出門在外你一舉一動要讓人看得出是謝家婦。”

“息婦謹記。”

說話間崔嫵不時看向謝宥。

他站在與崔嫵隔了一臂的距離,不遠不近,正低眉聽著謝溥的交代,沒有多餘的話,也沒有看她。

崔嫵轉身上了馬車,謝宥則是騎馬,二人就這樣沈默地出發了。

全兆和領了官家的吩咐,在城門口為謝宥踐行。

車隊停下,崔嫵掀開車簾看出去,不但看到了宮裏的人,還看到了一旁的趙琰和崔珌。

指甲抓緊了車簾。

崔嫵這才想起來,崔珌如今是皇子的老師,說來,還是借著自己搭上了榮貴妃。

當初真是演了一出好戲,讓她都感動了。

只怕給了崔珌這個機會,他早晚會變得更難以對付。

昨日之後,崔嫵已經下定決心除掉崔珌,絕不念半點舊情,只可惜馬上就要離京,要想對付他,也得回京再說了。

這一兩年,崔珌若是有心,會將趙琰教成什麽樣呢?

崔嫵可不想來日趙琰和榮貴妃變成刺向自己的刀。

等回過神,全兆和已經領著人回宮去了,謝宥則和崔珌往遠處走去,看起來似有話要說。

崔嫵扶著窗欞撐起身子,想要看他們二人往哪兒去。

二人走得不遠,就在遠離守城兵的城墻根兒下,在那兒說著話。

阿宥會不會質問他自己昨夜交代的事?崔珌會不會說出她的身世來?

不過現在擔心這些也不濟事了。

她不覺得崔珌會將她不是崔家女兒的事說出來,那樣等於惹了榮貴妃,沒有好處。

就算說了,崔嫵還能借機再賣一次可憐。

反正官人從不是看重門第之人,若是崔珌那樣的事他都能包容,為何不能包容自己那孤苦的出身呢?

正發呆,一只手在她眼前揮了揮:“想什麽呢?”

崔嫵收回視線,馬車外的趙琰坐在馬背上,揮動的馬鞭都嵌了寶石。

“想你。”她順口說道。

趙琰眼睛瞪大,韁繩換了幾輪左右手,也沒憋出一句話來的。

前陣子不還避他如蛇蠍嗎,怎麽現在又說起這個。

“想、想我做什麽,舍不得離開京城啊?”

“舍不得啊,外頭風餐露宿,一張好榻都沒有,也沒有琰哥兒這樣能說得上話的朋友。”

崔嫵試探著喊了一聲“琰哥兒”,偷看他反應。

崔珌如今是他的老師,崔嫵擔心他在趙琰面前說三道四的,自然得諂媚些,拉拉關系。

朋友……

趙琰低頭咬了一下唇,又嘟囔:“哼哼,你是想念富貴,才不是舍不得本王。”

“六大王就是富貴,想富貴就是想六大王呀。”

“臭德行!”趙琰就知道她嘴裏沒好話,“你那好兄長如今腿好了,跟娘娘合起夥來壓本王讀書,本王打算偷偷溜出去,你不是舍不得本王嗎,咱們一起去巡鹽怎麽樣?”

“可別!”崔嫵心說你想害死我,到嘴邊卻是:“臣婦還沒見過如六大王這般聰慧的兒郎,讀書這種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,漆雲寨那夥匪徒還沒抓到,您偷偷跑出來,官家和娘娘會擔心的。”

趙琰只是開玩笑而已,但聽到崔嫵的話,不免惆悵:“難道我這前的半輩子就要困在這京城裏,到了年紀外放,又永世困在封地之中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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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也未必,等你到了親政的年紀,也請一個巡察的差事,到時候那些貪官汙吏豈能逃得了六大王的眼睛,靖朝將來的海晏河清就要仰仗您啦。”

趙琰被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狐疑道:“你今日這般惡心,是有事求本王?”

“只是被六大王的風采折服了,等臣婦去江南回來,一定給六大王帶回禮。”

“給我帶禮物?”十二歲的少年連說話都是習慣性仰著下巴的,他抱著手臂有些不屑,“本王也不是什麽禮物都看得上眼的。”

“也是,可惜我家資微薄,再盡心挑選,看在六大王眼裏也只是破爛,那還是不在六大王面前現眼了吧。”

“誰讓你傾家蕩產了……罷了,天底下有哪裏的東西能比皇宮更好,無論你帶什麽回來,本王都給你面子,高興一下。”

“那就多謝六大王賞臉啦!”崔嫵笑得明媚燦爛。

看到那張肖似阿娘又年輕明媚的臉,趙琰什麽脾氣都提不起來,只是恨恨道:“你要快點回來啊,不然本王可記不得你有你這號人了。”

“那是自然,斷不能讓六大王忘了我。”

聊也聊夠了,趙琰將一塊玉佩丟進了馬車,“這是娘娘讓我給你的。”

榮貴妃不能出宮,只能讓趙琰帶給她。

“這是什麽?”

崔嫵拾了起來,玉佩成色極為普通,雕工更不是上好,她左看右看,沒看出什麽玄妙來。

“一塊玉佩唄。”

“這個有什麽用,能調兵遣將嗎,還是可以到錢莊裏邊隨意取用銀票?”她搓了又搓,怎麽看都是塊丟當鋪不值二十兩銀子的貨色。

趙琰翻了個白眼,這人真是掉進錢眼裏去了,“當然不能,就是一枚玉佩,反正是給你了,拿著吧。”

他也不知道管什麽用。

不知道還跟她裝模作樣……

反正不占地方,崔嫵收好玉佩,見趙琰還不走,正要開口,他踩著腳蹬站了起來,“謝三郎動手了!”

動手了?

崔嫵趕緊也探出身子看過去,只見崔珌靠著城墻根,頭側向一邊低著,顯然是挨打之後沒站穩的樣子。

“謝三郎怎麽會跟人動手呢,還是跟你阿兄,這一拳,不會把人打死了吧?”

趙琰伸長了脖子看,卻不打算過去阻止,還問她:“誒,你官人打你阿兄,你怎麽也不著急啊?”

“他活該挨打。”崔嫵滿不在乎。

“怎麽說,難道你知道內情?快告訴本王,本王給他主持公道。”趙琰躍躍欲試。

“我跟你打個賭吧。”

“什麽賭?”

“等我走了之後,崔珌一定會在你面前說我壞話。”

“為什麽呀?”趙琰不解。

崔嫵正想開口,看到謝宥已經往這邊走,輕呼一句:“我官人過來了。”

說完把車簾一甩,不見了人。

“誒——”

話才說一半怎麽可以走,趙琰想伸手,但背後高大的影子已經落在車簾上了。

他回頭看到謝宥,喚道:“三郎君。”

騎著的白馬都下意識退讓了一步,明明謝宥不見一點發怒的跡象,偏偏讓人格外忌憚,讓趙琰都莫名心虛。

到底是什麽事能讓霽月光風的謝三郎發那麽火?

“敢問六大王和內子在說什麽?”謝宥問道。

趙琰到底才十二歲,面對毫不遮掩威勢的謝司使,訥訥就應了:“娘娘讓我將一塊玉佩交給她。”

“原來如此,時辰不早,我們該趕路了,六大王留步。”

看著車隊離開,趙琰的還沒回過神來。

剛剛那個真是暴怒到與人動手的謝三郎嗎?

他回頭朝挨打的崔珌看去,崔珌挨了一拳也不見生氣,視線跟著離去的車隊上。

確切地說,在隊中的馬車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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